第二章 醉意-《落花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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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昕儿被宁宥骗得开始专心找手机。宁宥冷眼瞅着,就是不把陈昕儿的手机交出去,任凭陈昕儿动作有点儿迟钝地浑身找来找去耗费时间。等见陈昕儿把全身几乎搜遍了,焦躁起来,她才适时提醒一句:“会不会在宾馆房间里?一定在房间,他们宾馆的人没带出来。好吧,我们回去找。”

    “等不及了,借你的手机。”

    “你背得出幼儿园老师的电话吗?啊,加拿大区号是多少?你看我这土鳖,一五湖四海了就露馅儿。嗯,使劲儿想,你没问题的。”

    宁宥紧张地与陈昕儿东拉西扯拖时间,还不能让陈昕儿提到简宏成又激动,等她终于见到田景野领两个老人进来,她累得瘫了。

    而陈昕儿听到她妈妈的惊呼,不知哪儿来的劲,呼啦一下,拖着宁宥一起站起来,想逃跑。田景野一看不好,连忙一个箭步冲过来,也抱住陈昕儿。陈昕儿挣扎得狠了,手腕的血慢慢地渗出纱布,洇出一团鲜红。

    说什么断绝来往,真到见了面,抱成一团的还是一家人。

    宁宥被挤出人团,慢慢坐到椅子上大喘气。她都没发觉,她与刚抢了她们位置的一个男病人坐在一个位置上了。

    宁宥被田景野哄骗着,一起将陈昕儿一家送回陈家,然后去万豪替陈昕儿退房结账。一离开陈家,宁宥就急不可待地问:“你到底要告诉我什么大秘密?你们今晚聚会的那些话题我可不要听了。”

    “我们开个盘口,如果我说出来让你大吃一惊,你输我个什么东道,要不我输给你。你说你输什么吧。”

    “呸,好像我必输似的。我押……好消息的话,我押你夏天行头两套,坏消息减半。我是真受不了你的烂品位。”

    “哈哈,这个东道真好。我就压今年一年帮你免费理财,行吗?行的话,我开盘了。”

    “本大仙算无遗策,还有什么能让本大仙吃惊的。依我所见,你是借口送我一个大利是。”

    “哈哈,洒家也是算无遗策,自然是可把盘口开得大大方方的,做个无本钱人情。你晓得,我赶去医院之前是在简宏成弟弟家里,我出来时看到你弟弟和一个文静秀气的女孩子站在大门口。我掐指一算,这俩是刚谈起来吧。怎样,两套行头?”

    宁宥大惊。宁恕可是怒气冲冲地出门,怎么会变成与女孩儿谈恋爱去了?尤其是,她还以为宁恕专心致志以图报复简家呢,想不到他还在恋爱。她吃惊了会儿,渐渐露出笑容:“但愿宁恕能变得有人味点儿。两套行头,必须的。”

    “说到人味儿,我问你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宁恕跟简宏成是怎么回事?宁恕对简宏成下手太重,真不像是因为简宏成对你纠缠不休。由此,我想到你对简宏成的拒绝也是莫名其妙。怎么像是两家有国仇家恨一样?我看到宁恕与简宏成相对时,心里真是觉得,宁恕需要点儿人味。原来你心里早已明白。”

    “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以后凡是宁恕找你聊简宏成他们家的事,你什么都别告诉他,也别帮他。”

    “同样的问题,你跟简宏成给我同样的答案。简宏成也让我别问。他还说他投鼠忌器,那个器就是你。你们两个总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宁宥叹了一声,只能一迭声地“别提,别提,别提”。

    酒店大堂。宁宥上楼去帮陈昕儿收拾东西,田景野在总台前面背着手踱来踱去等待。不料,他看见简宏成匆匆进来,走过去喊住简宏成:“你还来干吗?宁宥在房间收拾,你别上去了,不方便。”

    简宏成一愣,看看电梯那头,道:“哦,你们把陈昕儿安置好了?”

    简宏成问得太轻描淡写,田景野有点儿不满:“哦,这么些时间里,你就没关心一下陈昕儿的去向?啧啧。她爸妈把她接走了,看样子她爸妈恨你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食肉寝皮,你少走夜路吧。你又回来干吗?”

    简宏成根本不在意田景野的责备,道:“我约到我姐新任用的总经理,想试探一下他的态度,不想捂到明天啦。”

    田景野嘿了一声,作势让开道,不高兴说话。

    简宏成了然,道:“你怪我在陈昕儿的事上不用心,是吧?我早告诉你了,我对她不仅仅是厌恶,那种日积月累的厌恶。作为老同学、老搭档的交情早磨损光了,尤其是一想到那些交情一直在被她利用,我连沾手都不敢了。懒得多说。”

    田景野点头道:“也是,我如果有事没事跟宁宥谈郝青林,她也会烦我。你去忙吧。”

    简宏成点点头,刚走出几步,田景野在身后冷不丁地又飞来一句:“我刚才问宁宥你俩到底有什么国仇家恨。”

    简宏成猝不及防,惊得一下子倒退几步,回到田景野面前:“她怎么说?”

    田景野看着简宏成,道:“她没怎么说,但我想我摸到答案了。别见怪,我夹在当中,我得清楚我的角色。”

    简宏成盯着田景野,好一会儿才道:“除此之外,你别想太多。”

    “去吧,去吧,忙你的去。你也别想太多。我一向相信你们两个,知道我即使再无知,你们两个对我也不会有恶意,但我怕被宁恕利用。”

    简宏成耸耸肩,想说什么,可想来想去,什么都没法说,只得告辞。

    田景野看着简宏成的背影,不禁可惜地摇头。他心中迅速将各种蛛丝马迹拼了起来,宁宥的父亲、简宏成的父亲,就是这么回事。

    可是当简宏成走进男助理住的套房,套房客厅坐等的,却是宁恕公司的小童。他去了一趟宁恕的公司,便将门道摸了个清楚,随后便让助理着手,迅速行动了起来。他是个不愿将工作留到明天的人,即使被陈昕儿的事打得满头是包,也不影响他有条不紊地处理其他事的心境。

    小童见简宏成进来,就起身客气地道:“你好,简总,听说你是我们吴董的朋友,不知有何吩咐。”

    简宏成请小童坐,他则坐到小童旁边,单刀直入地道:“我烦宁恕,但我又不能拿他怎么样,想来想去,唯一的办法是把他调回总公司。我了解到你很希望留在这儿,把宁恕换回总公司。既然我们有共同的愿望,不如我们联手?”

    小童原以为简宏成找他是为买房什么的,完全没想到是拿宁恕开刀。他一时回答不上来,又不知道简宏成此人是忠是奸,只好保守地道:“我们的顶头上司非常欣赏宁恕。”

    简宏成没搭理小童的态度,他冷峻地道:“我还有一个想法,是找我大学师兄——你们的吴董,让他把宁恕调走。但这么一来,就未必有你童先生什么好处了。然而,我喜欢做每件事的时候,创造更多得到好处的赢家。我更想与童先生交个朋友,不知童先生意下如何?”

    小童犹豫了一下,小心地问:“能不能打听一下简总为什么烦小宁?”

    简宏成直言不讳:“宁恕前不久刚刚设计,帮一个江湖人坑了我九千万元人民币。”

    小童脱口而出:“难怪他前阵子工作心不在焉,被上司责怪。简总需要我做什么?”

    “很好。我的助理会详细跟你商讨细节。童先生,谢谢你的合作。我在隔壁还有一个会见,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各遂所愿。”

    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简宏成告别小童走出门,却并未急着赶去下一个会见,而是在门口发了一下呆,然后立刻飞奔起来,抢入电梯,又横穿大堂。一看见田景野正在替陈昕儿结账,而宁宥站在旁边看,他才缓了一口气,改跑为走,大步走向宁宥。

    宁宥听到身后有剧烈响动,便警惕地回头瞧,却见是简宏成大步流星地冲她走来。她迟疑了一下,却回头提醒田景野:“田景野,有人找。”

    田景野回头,却分明见简宏成是冲着宁宥去的。他不禁一笑,回头继续结他的账。

    简宏成却道:“我找你,宁宥。我再确认一下,宁恕愿不愿意罢手。”他见宁宥听了后,拿眼睛看看田景野,便道:“不用瞒田景野了,那猴精已经猜到大概,刚猜到的。”

    宁宥心里乱跳着看向田景野,见田景野很平常地收起发票,收拾好皮夹,又很平常地回头走过来。她不禁拧起了眉毛,背对田景野,没好气地对简宏成道:“你要做便做,不做便不做,别再三留难我,蝎蝎螫螫地做什么?”

    田景野连忙退后一步,藏到宁宥身后,不让宁宥看见他的怪笑,因他深知简宏成必然无言以对,硬生生地吃瘪。

    简宏成果然没话说,只能横田景野一眼,很是诚恳地解释道:“我真没对田景野露一丝口风,完全是田景野猴精。”

    “要不是你鬼鬼祟祟的,田景野能猜疑吗?还真别赖田景野。”

    田景野在宁宥身后很是狐假虎威地道:“对,简宏成浑身上下都是线索在喊‘看这里,看这里’,这是一点儿不假的。他最可恶的是还假惺惺地表态他什么都没说。大家都是成年人哈,这点鬼蜮伎俩是瞒不过咱们的。”

    宁宥与简宏成悻悻的。尤其宁宥本来莫名地脸红心跳,却被田景野一阵插科打诨消解了去,很快平静下来,眼皮都没抬地对着简宏成道:“宁恕再怎么着都是咎由自取,你损失巨大,能忍到今天我已经感激不尽。”

    简宏成小心地看着宁宥道:“可今晚我看见宁恕在谈女朋友。那女朋友的家庭看来不错,那种人家必是要求门当户对的,万一我动作起来刀剑不长眼……可我又不能净挨打,不还手,我最起码得想办法止损,你说呢?你再想想,宁恕已不小了,他损失得起吗?”

    宁宥哭笑不得,却一言不发,只是嘴角噙笑斜睨田景野。田景野也是笑,拉起陈昕儿的行李箱道:“走,我先送你回家,再把行李给陈昕儿送去。”

    “可宁恕……”简宏成说了三个字就自觉闭嘴了,因两个人笑吟吟地走了,谁都不理他,将他一个人扔下。只是,简宏成冲着田景野的背影飞刀子。可他又醒悟过来,他早已与宁宥说了再见,人家再怎么样,也与他无关,他一再自作多情做什么?简宏成唏嘘良久,看着两个人出大门,才无精打采地再回楼上去。

    田景野走到外面,才问宁宥:“宁恕不罢休?”

    宁宥道:“我拉不住他。他既然有他的想法,那也该有心理准备。只是我挺对不住简宏成,他肯定是手下留情的。”

    田景野道:“要换个人,宁恕前面做的事够半夜让人打断腿了。一句‘对不住’简宏成显然不够,你得阻止宁恕。”

    宁宥不答,走到车门边才道:“我跟简宏成的事,请你千万保密。”

    “我多嘴只是一个原因,简宏成早猜到宁恕在他姐被坑那事里所起的作用,但他一再跟我说他投鼠忌器,让我别在你面前提起。你得有所行动,吃定了简宏成可不好。按说你也不是那种人。恕我直言啊。”

    “我已经跟宁恕吵两顿了。其实还有很多事你不知道,你别置身其间了。”

    田景野点点头,等两人都坐稳了,他一边启动车子滑出去,一边道:“知道简宏成为什么毕业后老老实实在原单位做足三年才脱身吗?”

    “不是为了一个北京户口?”

    田景野摇头:“大四时,他爸已经去世,他从富二代变成比我还穷的穷光蛋,只好到一家单位勤工俭学。他这人,只要认真做事,没人不喜欢他、不重用他的。那家单位想跟他签合同,让他毕业就到那家单位工作,他还不肯,说,他已经摸清这一行的门道,想自己做。当时你给我一封信,说要到北京面试,让我帮忙订校招待所的房间三天,帮买回家火车票,还记得吗?我想你面试就在简宏成的学校,住到他们学校的招待所去,岂不是更方便?结果简宏成却不肯让你一个人住招待所,说是危险,反正是各种借口,他就是要设法让你到北京吃好、住好、玩好,万万不能因陋就简。可那时候他没钱,他除了养自己,还得养他弟弟,他便去找上司借钱。”

    “呃,慢着。当时你不是说那宾馆房间是你们会务多出来的?吧啦吧啦好多理由,反正就是便宜不捡白不捡,悄没声儿住着便是。哎哟,也是,当时都还是什么职位都没有的穷学生,哪捡得到那么大便宜,何况还是四星级的呢。我当时可真没往那儿想。简宏成就为了那三天房费卖身三年?”

    “对。不过,那三年他也不是童养媳,第二年就被公司派到深圳开疆拓土,做了诸侯王。他生意的人脉就是那时候积累起来的。他对你这样子,婚姻方面你尽管拒绝他,必须坚壁清野,但别的方面你可别太对不住他。这臭渣男,有时候看着也蛮可怜的,呵呵。”

    宁宥哎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她可真说不出其他话来,想想大四时,两人已经有四年没接触,简宏成一再给她写信,她从来不回,可简宏成能为她的享受拼却三年。如今,简宏成还不知得在宁恕那儿受多少委屈呢。宁宥心中酸甜苦辣各种滋味,想来想去,她决定给宁恕打电话,她还是得跟宁恕谈。

    宁恕带蔡凌霄吃奶酪蛋糕、喝酒的地方,就在简家那商场的对面。他对那周边早摸得熟透,才会连哪家店里有什么蛋糕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他和蔡凌霄选择靠窗的位置就座,他告诉蔡凌霄:“看到对面那外立面杂乱无章的五层楼商场吗?我回到老家以来,已经无数次坐在这个位置,对着那商场浮想联翩了。那是多好的位置,多稀缺的地段!随着周边配套上来,那地方完全应该开发成一个集商贸、娱乐、办公于一体的商业建筑,那面积竟然也是恰到好处,就是那么巧。可惜那业主正内忧外患,无心跟我谈开发,就忍心让那么块风水宝地荒着。哎哟,可惜得我天天有时间就来看看它,真职业病到极点了。”

    宁恕一边说,一边拿纸笔唰唰唰勾勒出一幢他设想的建筑物来,推给蔡凌霄看:“想法成熟吧?是我总结以前那个项目的优劣构思出来的。做我们这行的,又与其他工商业有所不同。我们做一个项目,就相当于在热闹的公共场合树立一座起码矗立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丰碑。想想我过世后我的项目还在,怎能让人不痴迷?呀,你看我,一说又说到工作上去了,不好意思,我太无聊了。”

    蔡凌霄却听得津津有味,只觉得宁恕特神采奕奕,浑身上下透着有灵魂的帅气:“不,不,你说的有意思呢。可是,为什么那商场的业主不想开发呢?内忧外患管内忧外患,好项目可是分秒必争的。如果等附近也建起类似的商业建筑,人气先被带走了,他不是哭都哭不出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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