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简太-《落花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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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女孩一搅和,宁恕的心情变得大好。他笑着走进办公室,却一眼见到本该待在北京的顶头上司常总和另一位从来都是他的竞争者的资深同事小童。宁恕从头凉到脚,知道被突袭了。

    常总没挪窝,等着宁恕双腿灌铅一样地挪到他面前,才严肃地道:“小宁,你早。等下我们一起去说明会,我们这方由我主讲,你补充。事情紧急,来不及通知你,请你原谅。你赶紧处理一下工作,我们尽可能提早过去,会前先接触一下。”

    宁恕虽然一脸挤出来的笑容,可心里沉甸甸地想:完了。

    虽然是上班时间,但简宏成可以不守规矩,他先钻进健身房跑步。他咬牙给自己订了个计划,先练上一个月试试。上班时间的健身房空无一人,简宏成可以不用在乎姿势,跑到后来,呼哧呼哧地东倒西歪,全靠一口真气苦苦支撑着。

    陈昕儿被笑吟吟的助理领到健身房门口,助理很是乖巧地道:“简总一个人在里面。陈太需要果汁或者咖啡吗?我去拿一下。”

    陈昕儿忙道:“不用了,不用了,你去忙,那边有水,我渴了自己会来,谢谢你。”

    女助理笑容可掬地退出,并小心地将门关上。陈昕儿简直有受宠若惊的感觉。但她没停留,她看到了正在锻炼的简宏成,穿着t恤和运动短裤,露出来的四肢一看就是缺乏长期有效的锻炼。陈昕儿一声不吭,静静地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设定的时间终于到了,简宏成扶着把手呼呼喘气,好一会儿才抓起毛巾擦把脸准备下来,这才感觉到身后有人。他惊讶地看清这是陈昕儿后,就没再看一眼,自顾擦脸上的汗,随口问一句:“这么快来了?小地瓜一起来了没?”

    陈昕儿道:“我清早到的,是你的司机去接的我。小地瓜还是寄住在你朋友那儿,小地瓜喜欢他们。”

    “噢。”简宏成擦完脸,接着擦手,一边开始往外走,一边做个手势让陈昕儿跟上,“我请律师过来确认一下具体手续。如果可以,今天就把结婚证办了,省得夜长梦多……”简宏成走到门边却觉得不对劲,回头一看,陈昕儿待在原地没挪窝,“怎么,反悔了?那就算了。我让司机过来找你。”

    陈昕儿咬了咬嘴唇,依然没挪窝:“哪怕只是高中同学,见面是不是也该关心一下我累不累、住哪儿、早饭吃了没?”

    简宏成被问得一愣:“对了,你出国那么多天,家里一时没法住进去,我让助理替你安排。你直接说不就是了?”但简宏成发现陈昕儿依然不挪窝,只得也站住了,“还有什么?”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查阅电邮。自始至终,他都没拿正眼看一眼陈昕儿。

    陈昕儿只觉得自己特别傻,她要的不过是一个关心,可别说是关心,连个正眼都没有。原来以前简宏成的笑脸都是给小地瓜的,她落单时就享受不到。无奈,她只能再度失望,再度放弃努力。

    “我的户口在上海,一直没移过来。要么我去上海拿了什么证明之后来深圳办登记,要么你在深圳拿了什么证明之后到上海办登记。你看?”

    “后者吧。我正好过两天要去上海出差。不知道你今天来,我立刻让助理给你打些零用钱。哦,我有个会见……我先走一步,具体你有什么要求都跟助理说。”

    眼看着简宏成要走,陈昕儿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当初我好好地在上海工作,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我单位?为什么看见我高兴得手舞足蹈,连请我吃三天晚饭?我一直想弄清楚,你究竟是不是故意的?”

    简宏成皱眉想了一下,道:“我一贯为人摆在这儿,请你自己评判。我估计是你想太多,可全都没想到点上。我来不及了,不好意思。”

    “我告诉宁宥我跟你结婚了。”陈昕儿抢着说。

    简宏成又是止步,手指在门把上弹了几下,扭头。这下是正眼盯着陈昕儿,但什么都没说,直盯得陈昕儿脸上变色,他才转身走了。

    简宏成一走,陈昕儿腿一软,踉跄了几步,走到窗边,扶窗台站住。她深深呼吸好几下,还无法抑制胸口剧烈的起伏,只好放弃坚强,慢慢蹲下坐到地板上:“感情?错了……错了。”

    助理开门进来,一看情形不对,立刻退出。陈昕儿却反而笑起来,这下好了,“陈太”这个美丽的肥皂泡也戳破了。她扶墙站起来,挺起胸膛走出去,装作若无其事地微笑道:“请司机立刻送我去机场,我到上海办手续。请帮我买好机票,订的宾馆最好在静安一带,谢谢。”

    助理也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将吩咐记录下来。等电梯到时,她立刻恭送陈昕儿进去。陈昕儿扭头看一眼助理拦在电梯门上的纤纤玉手,这不,依然是陈太的待遇。即使助理见识到她和简宏成的纠纷,可只要她还是简宏成的太太,就那么简单。

    电梯里的陈昕儿冷笑:“谢谢你破天荒第一次替我扶电梯门。”陈昕儿收起所有涵养,冷笑盯着助理尴尬得通红的脸,直至电梯门关上。她知道助理不可能还嘴,因为她是陈太。

    司机与助理不同,司机对陈昕儿一向礼遇,送飞机一向是帮她提着行李将她送到最后一道门前,等她进去了才走。因此,陈昕儿也不会如对待助理一样对待司机,她与司机有说有笑,很是随意。

    “陈姐从上海回去?”

    “谁说回去啊,我去上海办些事。”

    “哈哈,还以为小地瓜没跟着来,陈姐肯定来了就走,不会多停留。那还是从香港走?我把哪天留出来?”

    “这回的时间很难定呢,要办好几件事……”陈昕儿直着眼睛盯着前方,发了会儿呆,牙关一咬,决定还是说出来,“我户口在上海,过两天宏成也会过去——我们会办一下登记,然后总得请几个朋友什么的。”

    “哎呀,这是好消息。恭喜陈姐,那以后要叫简太了。简太,虽然知道迟早有这一天,可还是替你高兴啊。”

    陈昕儿跟着一起笑,但脸上有些僵硬。简太?不是陈太?她忽然若有所悟:“可是好好姓了那么多年的陈,忽然要改叫‘简太’了,真不习惯呢。刚才助理‘陈太’长‘陈太’短的,我还一直没反应过来……不对啊,助理应该不会弄错称呼。”

    司机连忙打圆场:“这么多年都叫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再说我老婆就说了,凭什么跟老公的姓啊,那是香港那边的习惯,咱内地不行。”为岔开话题帮助理脱身,司机更是舌灿莲花,“但我跟老婆说了,你别不服气,跟老公姓啊、戴戒指啊,还有把亲朋好友都叫来办一场啊,都是为女的好。为什么啊?挂上男人的姓,以后男人的朋友一看就知道你是谁的老婆,你想要他们做什么,他们都得给你几分面子,是吧。还有叫来那么多人办婚礼,你说那么多人知道我们结婚了,我出去干坏事,总得掂量掂量会不会传到我老婆耳朵里,是吧。就算是感情不好了,轻易也不敢离婚,你姓着我的姓呢,还有那么多知情人看着呢,变来变去不容易啊。陈姐,你看,我老婆一听,嘿,有道理,服了,哈哈。”

    陈昕儿最先是敷衍地听着,可越听,越是有醍醐灌顶的感觉,眼前似乎隐隐约约看到一条生路,一条爽快的路。她由衷地笑了:“你是说得真好,看起来传统沿用至今,还是有其合理性的。简太,可听着有点儿怪呢。”

    “合情合理。”

    陈昕儿不禁想到刚才简宏成对她的冷落。她心里玩味着,回想着司机的话,若有所思地笑了。

    宁宥下班挺晚,今天与同事讨论一个设计的可行性,以往她都游刃有余,可最近心烦意乱,睡眠不足,听着那些年轻同事跳跃式的思维,她有点儿跟不上趟儿,因此觉得特别累。由于她没了一锤定音的自信,这个会议就越是意见纷纭,她的脑子于是更乱。会议开到天暗还没定论,她只得宣布散会,明天再议。

    她几乎是一反常态地,不讲究姿势地,低头快步走回办公室。经过会见室,被里面的人叫住:“宁宥,请客,我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宁宥连忙止步,她都不用看,就知道是田景野。也不知哪来这么多的高兴,她连声喊着“田景野,田景野,田景野”,跳进会见室,脸上全是欢欣的笑,眼睛里却噗噗地掉下眼泪。

    田景野不禁笑道:“这感觉怎么这么熟悉啊?那是我被判决后,你第一次去探监,我一听说是你,一路心里欢唱着你的名字,哈哈,今天正好倒个个儿。走,工作、儿子都扔一边去,跟我喝酒聊天。”

    “太好了。本来是想这个周末回家一趟,找你说说的。你来了真好,由衷的。”

    “我给朋友办点儿事,完了想来看看你好不好。看来不是很好。除了老郝的事,还有其他?”

    宁宥毫不犹豫地点头。但看看周围也是赶着下班的同事来来往往,她只是问:“你好吗?看你眼角皱纹都浅了不少呢。”

    “我不错,事业在走上正轨,朋友开始回来。但身不由己干了一件蠢事,调查前妻现在交往的那个男人的底细。比我差太多,未来结婚了,可能还得倒插门住进我的房子里、开我的车。”

    “中年妇女离婚后很难找到比前夫条件好的男人。走,既然你事业走上正轨,你请客。”宁宥很快收拾好,与田景野一起出去。

    “你不离婚因为这个?放心好了,班长这个长期替补不知多想上位。”

    宁宥不由得愣了一下,叹息道:“回我办公室,我喊个外卖。”

    田景野惊讶,没有反对,进门后自觉关上门:“怎么,昨天班长来又惹事了?不就是假结婚嘛。”

    “唉……”宁宥叹了一声,却不知从何说起,还是先打电话订个kfc全家桶,然后看着一言不发的田景野,“现在可以跟你说了。我跟班长之间,从来没陈昕儿的事,他们结婚不结婚,也不干我的事,我跟班长从来什么都不是。昨天班长是跟我告别的。”

    “怎么回事?”

    “还记得你说的那次探监吗?那次,我们两个可以说同是天涯沦落人,你那儿是前妻听到宣判后提出离婚,我这儿是查出郝青林出轨。我们还都挺大公无私地不顾自己情绪低落,只顾着劝慰对方。”

    “对,你让我体谅她。虽然我今天回想起来觉得她也不容易,但你说的都对。可那时想法不同,人到那环境里,即使是我自己要进去的,心理还是会走极端。即使你劝了我那么多,我午夜梦回时,还是翻来覆去设想各种血腥计划,非常看不开。血腥计划,你想想我这个人一贯的性格,那时候会想出血腥计划,你想想。”

    宁宥发了会儿呆,道:“郝青林跟你不一样。他有罪,他早已对不起我,他对我也已经没了感情。”

    “那时候没想那么多,那时候只想到我极端弱势,你还落井下石,完全没理性的。相信我,那样的环境,完全不一样。”

    “不能总让我忍啊,不能总要求没做错事的一方退一步啊。”

    “不是让你忍,而是挽救你未来的生活。老郝那案子,判得不会长,大概没等他把怨气、戾气磨光就能出来了,到时你避不开他的。你跟他有个儿子在,是一辈子的牵连。我相信你忍得住的,最难忍应该还是当年他出轨时,你对我说这叫天崩地裂,叫崩溃。但你那时都熬过来了,现在你对他没感情,稍微拖几天,他刑期就过去了,不难。”

    “不一样。那时我以为崩溃,其实没有,我没怀疑人生,但这回……”宁宥眼前忽然冒出昨天与简宏成的分道扬镳,她自己也愣了。一个混沌的想法终于清晰起来,却把她吓得不敢言语了。她几乎是逃避似的赶紧道:“对,我接受你的建议。”

    田景野却是纳闷:“你怎么回事?看上去状态差到不能再差。”

    宁宥摇头,不敢再说。正好外卖送来了。田景野去签收,宁宥的手机也响了。宁宥看到显示,却是陈昕儿。她没力气应付,掐了电话。

    田景野进来,才把外卖放下,他的手机也响了。“陈昕儿?她回国……噢,来假结婚。”

    田景野接通电话。

    “田景野,我过几天就会回去加拿大,可能以后不会再有见面机会了。”

    “说什么呢,加拿大又不是天涯海角。”

    陈昕儿叹气:“你看,我就知道你懂我在说什么,唉,走之前想跟大家道个别。星期五晚上你有空吗?我们聚聚,你辛苦点儿来趟上海。”

    田景野也忍不住叹息:“我准时到。”

    “能帮我请一下宁宥吗?”

    “她到不了,她早跟我说过她妈妈家里有事要处理,本来周末我在家里等她的。”

    “唉,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见面了。谢谢你,田景野。”

    田景野放下电话,对宁宥道:“也好,陈昕儿丢掉幻想,重新上路。”

    “怎么可能好?丢掉幻想等于没了指望,哪那么容易重新上路。”

    田景野不得不再问一遍:“你怎么回事?怎么像是有感而发?”

    “我心里很乱,说不下去。”

    “因为……班长昨天的告别?”

    “不!我不会出轨!”

    田景野不解,可又似乎了解,但他不再问了,将全家桶推给宁宥,两人默默地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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