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麟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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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瑛叹息:“殿下,我承认,鲁王从房州寄来的信件,的确是我请马宏帮忙放在陛下案前,让陛下便于察看的,可那是因为当年我在礼部任职,手下官员誊抄明经科选官的名单,误将两个相似的人名抄错,当时鲁王正好掌管礼部,他听说了我的请求之后,在宫门下钥之后,还设法入宫,将名单追回来,免于隔日圣旨下发,酿出事端。”
“这一番人情,我一直承念在心,后来鲁王一家因罪被流放,在公,我无法求情,在私,陛下与鲁王,毕竟是父子血缘,我让马宏帮这个小小的忙,并不违背我的良心,也不违背国法。至于工部的差事,陛下本来就对鲁王没有抱过高的期望,鲁王不功不过,于陛下而言,已是意外之喜,又岂是我们能够预料的?”
齐王淡淡道:“那陈无量案呢?此案时隔多年,监察御史苏涣一家因诬告被流放,很多年前,刑部的人就报上来,苏涣一家都死绝了,为何陛下还能找到他的幼子苏长河来击鼓鸣冤?当年到底是谁暗中保下了苏长河的命,让他派上用场的?”
他的声调越来越高:“又是谁收集了陈无量案的证据,通过卫王,上呈给陛下?除了在场各位,谁还有能耐办到这些吗?啊?!不错,我的出身是不如故太子高,我不是皇后嫡出,但我母亲安氏,也是书香门第清白之家,我的妻子宋氏,出身洛州宋氏,也是你们世族的一员。而我大哥呢?他生母是谁?是个连名分都没有的深宫贱婢!他那三任王妃的出身就更可笑了,第一任是小吏之女,第二任是跟随先帝起兵的商贾之女,第三任呢,武将出身,父母死绝!”
范懿:“殿下,如今当务之急,是请出陛下来主持大局,若卫王当真谋反,鲁王当真已经身遭不测,担当起平叛重担的,唯有殿下一人,殿下何必还在这里与我们纠结这些陈年旧事?”
说实话,这些年,齐王收买人心的事情的确没少干,朝中为他说话的也大有人在,像礼部尚书卢容,因与齐王结为儿女姻亲,也已经成为铁杆的齐王党。更因齐王娶了宋氏的女儿,同样有不少世家站在他那边。
但包括周瑛在内的很多人,也早就看出来了,如果文德帝想立齐王,在贺泰没回京的时候就已经立了,不至于这么多年迟迟未决。
齐王的确礼贤下士,但他的礼贤下士是带着强烈的功利性的,并非像故太子那样,当真生性慈和,从这一点来说,贺泰的性情反倒更似故太子。这也是当时齐王竭力拉拢,却依旧还有不少人不肯支持他的原因之一。
而文德帝立鲁王的原因就更多了,许多人私下没少讨论,但周瑛觉得,这里头还有一个更深层,更重要的原因。
世家门阀制度屹立数百年不倒,历朝历代每任皇帝都试图压制世族的权力,然而因为世族在财富和学识垄断上享有的优势,寒门出身的官员寥寥无几,朝中过半官员都是世家出身,他们与皇权的博弈从未停止过,双方总是在互相制衡又互相妥协的道路上蹒跚前行。
三子之中,唯有贺泰,与世家牵连瓜葛最少,他若登基为帝,才能最能坚定将文德帝制衡世家的策略推行下去的人。
齐王对文德帝的决定深怀怨念,心中又有谋害父亲的惶恐,在这等风雨飘摇,胜负未决之际,免不了需要将情绪发泄出来,如今尽数倾吐,又被范懿一说,他慢慢冷静下来,逐渐恢复以往的镇定:“范尚书说得不错,这些年来,我对待诸位,礼数周到,从未怠慢。眼下陛下将大权交给我,太庙那边,我已派李宽前往平叛,相信很快就有好消息传来。事到如今,各位也该做出一个选择了。”
齐王环顾四周,目光从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在场没有傻子,大家也许想不到皇帝已经遭遇不测,以为他只是被软禁起来,或者重病不起,被齐王趁机夺权,但众人也能猜到大概发生了什么。
对齐王而言,如果在场这些人能支持他,默认这场政变,那么只要太庙那边的局面也稳定下来,事情就可以算是圆满结束了,来日史书上,寥寥数笔还是长篇大论,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我希望,你们的选择,不会令我失望。”
现在宫里有程悦在,基本局面还能控制下来,大部分士兵随波逐流,纷纷投降,就算还有一些忠于季嵯的人不肯听命,也已经是强弩之末,翻不起什么风浪。
宫外,如果现在鲁王和卫王已死,那么皇帝膝下的皇子,就剩下齐王一位,不管他以什么样的方式上位,都不再重要。
众人面面相觑,场面一时陷入尴尬的沉寂。
吏部尚书曹亮左右看看,直起身体,又迟疑片刻,终于起身步出,走到大殿正中,然后跪下,伏首。
余下兵部尚书范懿,面露怒容;户部尚书张嵩,神色铁青;太常卿刘思齐,面容苍白;宰相周瑛,闭目不言,神态反应,各有不同。
但无一例外,他们心中,必然波澜起伏,天人交战。
然而齐王还来不及高兴,程悦就匆匆闯进来了。
他原是一脸紧张,但在看清殿内各人之后,程悦立马放慢了脚步,作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对齐王使眼色,一面拱手道:“殿下,臣有事报。”
齐王皱了皱眉,还是起身与他走出去:“难道宫内的残余叛逆,你还没有肃清?”
程悦压低了声音:“鲁王卫王都没死,他们被李宽救下,正朝宫城而来!”
齐王脸色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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