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麟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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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来之后,是不是觉得长安样样都好,从此不想离开了?”

    一盏桂花银露由宫女款款捧来,放在贺融面前。

    皇帝不仅仅留贺融叙话,还留他用饭,祖孙二人在紫宸殿侧殿摆膳,皇帝难得有了打趣的心情。

    贺融:“说老实话,臣自回来之后,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

    皇帝挑眉。

    贺融:“如履薄冰。”

    皇帝没有生气,反是笑道:“上朝议政有这么可怕?”

    贺融:“臣先前从未出阁参与政务,承蒙陛下信赖,千里迢迢赶赴西域,又做了那些事,现在想来,凭借的无非是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现在事情完成,气就泄了,再看朝中诸位元老重臣,臣毫无经验,哪个也比不上,所以只好闭口不言,多听多学。”

    皇帝:“反正你成日都板着张脸,朕也看不出什么害怕惶恐。”

    贺融:“臣这是天生的,笑多了嘴角容易抽筋。”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表情竟也一本正经,连皇帝身边的马宏也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

    宫女又陆续上菜,皇帝示意吃完再说,贺融也就不再言语,埋头吃饭。

    很多臣子有幸跟皇帝吃饭,大都战战兢兢,没敢多吃,还要时刻关注皇帝吃完了没有,好随时随地跟着放下碗筷,避免失仪。

    贺融却没受到影响,他还夹了一个鸡腿和一个鸡翅,把上面的肉吃得干干净净,光溜溜的骨架放在桌子上。

    马宏看得眼睛快凸出来了,他从没见过哪个跟皇帝吃饭的人敢这么自在的,包括齐王在内。

    皇帝上了年纪,胃口本来就不大,倒是被他引起食欲,比往日又多吃了一些。

    马宏有些意外之喜,心说以后得时不时请陛下让安国公入宫陪膳才是。

    皇帝问贺融:“你们在突厥时吃的什么?”

    贺融:“羊肉,煮熟了撒盐,直接一手用刀切成块,手抓着吃,还有胡饼,主要还是吃肉。”

    皇帝笑起来:“那还是不错的,朕还听说,真定公主想为你做媒,让你娶伽罗的妹妹。”

    贺融:“是,臣婉拒了。”

    皇帝:“嫁夫随夫,哪怕你娶了,也可以把人带回长安来的。”

    贺融:“带她回来,她就离家万里,留在突厥,臣也离家万里,既然无法两全其美,那不如索性作罢。”

    皇帝一笑:“看不出你内里竟如此多情,林氏女没能与你成婚,倒是她没福气了。”

    贺融不认为自己“多情”,对皇帝的评价也不置可否。

    皇帝:“这桩婚事,说起来也有朕的责任,这样吧,你若对哪家的小娘子有意,朕可为你们赐婚,就算对方身份不够,也可赐个侧妃的名分,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贺融抿抿唇:“多谢陛下好意,但臣暂时未有意中人。”

    皇帝奇道:“你为那高氏争取了三品诰封,难道不是对她有意吗?”

    他还以为孙子别出心裁,想让喜欢的女人身份更高一点,好配得上自己,才到他面前来求封的。

    大多数世人很难想象男人会为年轻貌美的女人付出,而非出于欲望或爱情的因素,连天子也未能免俗。

    贺融:“陛下误会了,臣没有将高氏纳为侧妃的意思,高氏有陶朱之能,放在内宅可惜了。”

    皇帝呵呵一笑:“你想让她帮你做事,跟娶了她并不矛盾,给她一个名分,才能让她更死心塌地,你还是太年轻了!”

    贺融不欲多作辩解,便沉默以对。

    皇帝:“罢了,你们自个儿的事,朕也不欲多管,但不管你喜欢谁,你的妻子必该是门当户对的,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贺融起身:“陛下容禀,林氏当初虽未过门,但毕竟已是我的未婚妻,如今香消玉殒,黄泉之下孤苦无依,恐怕连转世投胎都难,所以臣想迎娶林氏牌位,让她正式入门。”

    不仅马宏大吃一惊,连皇帝都很诧异:“你想娶冥亲?你可想好了,元配的地位非同小可,往后无论你再娶谁,她的地位都不可能越过林氏去,你将来若有喜欢的人,必会觉得委屈了她的。”

    “是,臣已经过深思熟虑了。”

    其实贺融这个决定,除了不想让父亲再乱点鸳鸯谱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现在朝中局势纷乱,各立山头,一个不小心就会娶到已经站队齐王或卫王的人,给自己后院点火,而以他现在的新贵身份,想要娶一个毫无背景势力的平民女子当正妻,肯定是不可能的。妻者齐也,娶进了门,就与侍妾之流截然不同,那是需要丈夫付出尊敬和关心的,更不可能觉得不满意就随随便便休弃。

    综上因素,与其如此,倒不如把林氏拿出来当挡箭牌,也可以给旁人留下一个重情重义的印象。

    两全其美,贺融没觉得哪里不好。

    林家人若是知道了,那也只有感激涕零的。

    皇帝注视他片刻,终于松了口:“此事你自己去与你父亲商量吧,他答应就行,朕不管你了。”

    贺融也松一口气,伏首拜谢。

    二人又多闲聊了几句,皇帝咳嗽起来,马宏似已司空见惯,有条不紊命人端来痰盂和温水,又为皇帝轻抚后背。

    贺融:“还请陛下为天下计,保重龙体。”

    好不容易咳嗽声告一段落,皇帝叹了口气:“想当年朕也是上马射箭,下马撵狗,现在连三石的弓都拉不开了。”

    贺融:“三石的弓,臣现在也拉不开。”

    皇帝被他逗笑了,手指点点他:“你还好意思说?看看你家五郎,那才是文武双全的好男儿,多学着点!”

    他也有些乏了,便让贺融先行回去。

    贺融告退之后,皇帝对马宏道:“扶朕去后殿躺会儿。”

    马宏面露担忧:“陛下,小人去请太医吧。”

    皇帝:“罗嗦!”

    他刚躺下,又改了主意:“算了,这会儿刚吃饱也睡不着,朕在软塌上坐着,你去将书案最下面那份东西拿过来。”

    马宏知道那份东西,那天皇帝去祭扫太子,回来途中在御辇上看了这份东西,脸色就变了,还大发雷霆,把本来随行坐在御辇上陪聊的齐王也给赶下去,马宏当时也一头雾水,却不敢细问。

    回来之后皇帝就将那份东西压在所有奏疏最下面,提也不提,眼下却忽然又想起来,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有忘记过。

    马宏有点不安,将那份奏疏捧至皇帝面前。

    重新翻开浏览,皇帝的反应已经比上次平静了许多,他的表情甚至都没有变过,逐字逐句看完,还递给马宏:“你也看看。”

    强势的文德帝从来不会让内宦参与政事,所以马宏也尽量避嫌,眼下皇帝主动让他看,他就不能不看了,赶紧一目十行看完,上面的内容足以让人心惊肉跳,瞠目结舌。

    “陛、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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