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沥川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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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那边的柯总一再说,王总一定要到,他要与你对饮三百杯,不醉无归。”

    “就因为这话,我才让何总去,他的酒量大。”想了想,他叹了一声:“算了,上次那顿饭我没去,人家没有介意。这次再不去,会怀疑我的诚意。我还是去吧。几点钟?”

    “七点。”

    沥川十点钟醉醺醺地回来,进门直奔卫生间,趴在马桶边狂吐。

    我担心地看着:“你怎么这么实心眼儿,真跟人家喝三百杯呢!”

    他吐了有足足十分钟,这才爬起来去洗澡。走路颠倒,手扶着拐杖都站不稳。

    “坐下来,我帮你洗。”我心疼坏了。

    “不用,我自己可以。”不知哪来的力气,他把我推出门外,“砰”地一声,关上门。

    一会儿,水哗啦啦地响起来。一刻钟的功夫,他洗完了,人也清醒了,穿上睡衣钻进被子里,一个劲儿地叹气:“唉,和这里人做生意可真不容易。为了一个合同,陪烟、陪酒、陪饭,就差牺牲色相了。酒店的包房里明明写着‘无烟区’,里面的人却好像没看见,个个都抽,整间房像是起了大雾一般。怎么可以这样呢!”

    “有钱挣还抱怨,想想贫困山区的孩子们。”

    “我每年都向希望工程捐款。”

    他把我拉进被子里:“我每喝一杯心里都在想,快点结束吧,让我早点回来陪小秋吧。”

    “不会吧,这么肉麻?”

    “我不忍心让你一人孤零零地待在宾馆里。”

    “我没有孤零零,”我说,“我吃完晚饭,下去游泳,又去打电子游戏,然后,还上街看了一场电影,贺岁片,葛优演的,真好看。刚到屋不久,你就回来了。”

    他从背后抱住我,用遥控器打开电视:“上次那个《牵手》,放到第几集了?”

    沥川有一点跟我认识的男人大不相同。他不怎么喜欢看球,或者看体育频道。他喜欢看电视连续剧,言情剧、武打剧、历史剧都可以,哭哭啼啼的那种,越长越好,来者不拒。他的理由是,电视剧可以帮他熟悉汉语,尤其是日常对话。而体育台则用不着看,自己记得坚持锻炼身体就好了。

    他找来找去,换了几十个频道,都没找到《牵手》。最后落在一个没头没尾的日本电视剧上。片中有插曲,是日文,他一听就说:“我换了啊,是悲剧,不看。”

    “不是说你不怎么懂日语吗?”

    “再怎么不懂,比你还是懂得多。”

    “我二外是日语。”我用日语说。

    然后,他说了一句日语,我大眼瞪着他,居然听不懂。

    “松尾芭蕉的俳句。”他说,“你心服口服了没有?”

    “你这人谦虚有没有底线?”

    “没有。如果我是你,在这种水平,我干脆不告诉人家我有学二外。”

    我跳起来,做势要掐他。他举手投降:“下回有不懂的日语作业,我帮你做,不收工钱。真的。你饶了我吧!”

    第二天,我们在机场告别。我回北京,沥川去沈阳。等他从沈阳回来,寒假已经结束了。我仍在老地方打工。爸仍然给我寄钱,一个月一百块,比以往多了一倍。他不给我写信。我写给他的信,他也不回。我觉得,爸对我有深刻的洞察力,他好像知道我在干什么,而且知道我会像他那样,无论走上哪条路,都会越走越远永不回头。所以,他根本不想浪费时间来劝我。

    沥川回来之后,我在龙璟花园的公寓里陪他住了十天。这十天,我们如胶似漆,日子过得犹如一对夫妇。我们的合影挂在墙上。那小偷虽然偷了相机,照相的技术还真不坏。我最喜欢其中的一张,背景是远远的街灯,沥川回首,帮我撩过一缕飘在脸上的头发。那一刻,他侧对着我,关爱之意流露无余。之后,他回苏黎世老家,看望生病的奶奶。

    沥川去了一周,隔天给我打一个电话。然后他说家里还有别的事,需要多待一些时候。过了一个月,他说,他要陪他哥去滑雪。那里不通电话。他在瑞士待了整整两个月。

    星期一,我到机场接他,发现他忽然间消瘦了很多。脸上的棱角更分明了。

    “嗨!”他在人群中看见我,我们紧紧拥抱。

    “怎么瘦了?”

    “没觉得啊,你倒是胖了。”

    “我吃得好嘛。”临行前,沥川一定要给我钱。我没要。我又到咖啡馆打工。这个学期我选的课不多,可以多干几个小时,所以收入相当不错。

    “耳朵好了?”

    他走到路边,检查我新打的耳洞。我上次看见朱碧瑄的珍珠耳环,十分喜欢,在龙璟花园住着没事的时候,沥川就带我到楼下的珠宝店去打了耳洞。他说我的皮肤白,戴珍珠不好看,红宝石才好看,玫瑰红的那种。所以我的耳朵上戴着一对红宝石耳环。沥川走之前,一天三次用酒精给我擦耳朵,怕我感染。结果,我的耳朵还是肿。

    “好啦。”

    “不疼了?”

    “一点也不疼了。我自己都取下来好几次了。”

    “不是说六个礼拜才能取下来吗?”

    “沥川,你回去两个月,六个礼拜早已经过去了啊。”我敲敲他的额头。

    他笑了笑,笑容中藏着一丝忧虑。

    “今天我请客。”我说,“吃寿司。——就是上次那家店。”

    我们坐上出租车,他说:“既然是你请,还是米线吧。寿司太贵了。”

    一路上,他都不怎么说话。吃饭的时候,他也不怎么说话。吃完饭,他开车直接送我回寝室。

    “出什么事了,沥川?”我的心沉甸甸的。

    “家里有点事,挺麻烦的,是生意上的。此外,我爷爷身体不大好……病危。”

    我很少听沥川提起家人。但我知道他在家里非常受宠。只要提起自己的家人,他的脸上都充满了感情。

    “不是说奶奶病了吗?原来爷爷也病了?”

    “对不起说错了,是我奶奶病危。”他说,“我可能最近还要回一趟瑞士。我在等电话。”

    他避开了我的眼光,脸上写满了心事。

    “那么,”我轻轻地握住他的手,“你是专程回来看我的?”

    在寝室外面的树荫下,他捧起我的脸,悄悄地亲了一下:“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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