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悍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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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怿笑。

    谢京也往栏杆上靠来,想了想,还是拿了块糖吃下。

    他自幼跟褚怿相交,知道这人有个鲜为人知的怪癖——一哭起来,便要吃糖。

    后来慢慢长大,就发展为郁闷的时候、走神的时候、乃至思考问题的时候也要嚼块糖在嘴里。

    十年前,他随褚四爷赴边关抗敌,他这老友便是送了包饴糖以作饯别。

    原以为在疆场摔打十年后,吃糖的习惯早成了这铁血男儿的一桩旧癖,没想到非但没好,反而还像变本加厉了。

    念及此,谢京想笑,可嘴角刚咧开,又不禁皱了眉头。

    饴糖化在嘴里,是丝丝绒绒的甜,然而如不是心里苦,这糖于褚怿而言也无用武之地。

    心念一转,谢京开口道:“这些年,大内形势不比以往,自韩相下台后,朝中明争暗斗,范申分朋树党,如今已位极人臣,大半朝臣唯他马首是瞻。

    每回跟辽、夏交锋,这帮人不是胡乱掺和,就是打着‘劳民伤财’、‘兵久生变’的名号想方设法给军方拖后腿,大鄞打的败仗多了去了,你那一仗,实在算不上什么。”

    夜风吹动檐灯,褚怿眸底明灭。

    谢京又往他肩上一搭,笑道:“别想了,败仗虽多,可我大鄞国富民强,纵然求和,也无外乎是多交些岁币。

    花钱消灾,于边关将士而言,未必是一桩坏事。

    倒是你,十年没回来,可得好好看一看这盛京繁华。”

    一面说,一面往底下灿如白昼、鼓乐齐鸣的金明池夜景指。

    夜色很浓了,然苑内依旧人欢马叫,东边搭台唱曲,西边聚众相扑,张灯结彩,红飞翠舞,丝毫不输宝津楼里各场夜宴的繁华。

    褚怿看在眼里,没做声。

    谢京似又想起什么,便道:“对了,刚有内侍来传话,说一会儿嘉仪帝姬要给王忱赏一道珍馐,算算时辰,差不多了。

    嘉仪帝姬可不是寻常人物,咱大鄞的第一美人哪,能得她赏赐,不亚于得官家青眼,所幸这王忱也是个大方的,咱一起去瞅瞅,指不定能分一杯羹!”

    提及这茬,褚怿眉梢微动,想起灯下那个娇蛮的少女,扯唇一笑,拉开谢京的胳膊:“你们慢慢享用吧。”

    谢京“诶”一声,瞪着往外的男人:“哪儿去啊你?”

    褚怿不回头,朝后摆手:“楼外逛逛,看一看这盛京繁华。”

    夜色朦胧,喧阗欢声与这边一水之隔,褚怿爬上山丘,走进一座六角亭。

    亭里无灯,倒是树影层层,幽幽惨惨。

    廊柱间有长椅,褚怿上前坐下,屈起一条腿,胳膊搭在膝盖上,目光往亭外。

    湖对岸,垂柳铺堤,五光十色的灯影、人影熙熙攘攘,依旧是那个令人沉醉的金明池,令人沉醉的春日,无论白天,黑夜。

    这样热腾腾的景象,的确是十年没见了。

    边关只有大雪、风沙,纵然是最温柔的夜,热闹的也不过是天上闷不吭声的星。

    倒是交战时的人声最鼎沸,震天的战鼓,震天的厮杀,以及苍茫荒坡下震天的悲号和叱骂……

    褚怿敛神,眉峰本能地轻轻一蹙,视线往近处收,倏而眼一虚。

    湖水寂静,一轮明月倒映水里,小虹桥上,静静立着一道人影,圆圆的脑袋,纤细的脖颈,颈下衣袂翩翩,臂弯间的披帛飘飘荡荡。

    脸虽然藏在黑夜里,但褚怿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大鄞第一美人,嘉仪帝姬。

    唇间又无声扯开一笑,褚怿视线准备移开,眨下眼,又挪了回去。

    夜风静谧,自她身后轻轻拂过,撩动那月影一样缥缈的青丝、衣袂。

    两名宫女都退在桥外,没有近身,月如水泄的小桥上,只站着、仿佛也只该站着她这个人。

    褚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也是人海,声浪。

    是他刚刚沉浸的场景。

    一声尖啸划破夜幕,然后是必必剥剥、此起彼伏的爆裂声。

    褚怿仰头,沉黑的一片天被姹紫嫣红的华彩点亮,一簇簇烟花绽放,凋零,又绽放……

    对岸欢声沸腾。

    褚怿静静看了会儿,低头。

    天上烟火璀璨,湖里烟火璀璨,小桥上的人仰头静望,一双被烟火点亮的眸,也如在绽放一般。

    此一刻。

    夺目,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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