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墓道中。 许清昭慢条斯理地讲完故事开头,大家稍微讨论了一下后,便由三号邢涛继续讲述。 他依旧以安平公主的视角,轻讲道:“那日比武过后,我便心心念念的想与李慕见上一面。 遣人打探了三日有余,我听闻李慕住在城中的一间酒肆中,便乔装打扮后,亲自前往。 那日夜晚,我赶到酒肆时,他的几位好友恰巧刚刚离去,而李慕已也是五分醉意。他坐在木椅上,双目盯着桌上的桃糕、蚕豆,看着有些呆傻。 我与他从未有过交流,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思绪良久,我故作江湖儿女之态,很刻意的出言询问:‘都言李慕视钱财如粪土,不知能否再花些酒钱,请过路之人同饮?’ 李慕只短暂一怔,便笑着摆手道:‘店家上酒。’ 我顺势坐下,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像一位江湖侠女,拙劣地模仿着少言寡语的女豪杰形象:‘都言李慕是名满天下之士,为何到了京都却避而不战?是怕死嘛?!’ ‘哈哈,确是怕死。’李慕提壶斟酒,慢道:‘我有一日醉酒,便与青莲乡的许老狗打赌。他说,年幼时曾与父亲进京,在城南驿站休息时,喝过尹家的松液酒,甘甜入喉,回味无穷,是天下一等一的好酒。我却觉得京城尹家的松液酒徒有其名……过于甘甜,没有酒味。我俩谁都说服不了谁,所以……我便来京都买酒,回去让乡亲父老品鉴,自能分出高低。’ 我听到这话,呆若木鸡。 自蜀地而来,这遥遥数千里,竟只为一酒的好坏之争,一句戏谑之言?! ‘这便是,你不与黄梓相争的原由?’我不可置信地问。 ‘不,我还答应了青莲乡几位军户的遗孤,帮他们在京都买些上好的脂粉,绸缎。’李慕举杯说道:‘我离开时,许老狗已病入膏肓,气若游丝,想来寿命无多了……这生前的诺言,莫要等死后相兑。我也要早些赶回去。’ 话到这里,我内心升起一股羞愧的感觉,这种感觉来源于,我对世俗名利的看重。 在我心中,这天下第一的美誉,这蜀地剑仙的名头,怎么还比不过一个戏谑的赌约? 但在他心里,却是男儿一诺千斤重。 我明知自己接下来的询问,可能会让他轻视,但我还是忍不住又问:‘你可知,这比武不成,天下人如何评价你?他们说,自那一日后,蜀地剑客的脊梁塌了……!’ ‘哈哈,朝堂腐败,贪官横行,那皇帝老儿不理朝政,却只想找什么人皇印,求得长生。北方蛮子入侵,南方战事频生,国土内群雄并起,想要分这靖国江山。天下看客不去保家卫国,却评我蜀中男儿无脊梁?殊不知,蜀中边境,十室九空,军户遗孤无数。’李慕轻轻摇头,非常淡然地回道:‘是天下人冠我蜀中剑仙之名,而非我李慕自夸。他们欣喜时,愿给我这种美誉,失望时自然也可以取走。原本就不是我的东西,失去了也无甚可惜。’ 酒斟满,我与他一饮而尽。 相对无言许久,我轻声又问:‘你为何不出仕?’ 李慕已是八分醉意,摇头道:‘剑与诗词,救不了病入膏肓的靖国。就像……青莲乡最好的医者,也救不了许老狗。’ ‘芸芸众生,凡夫俗子,可能一生都要蜗居在那四面环山的蜀中之地,不识入京路,不识天下美酒,只知那松液的甘甜。是王朝更换,还是山河破碎,又与他们有什么关系?人生短短几十年,莫不如吃着桃糕,饮着烈酒,与三五好友一醉方休,来得自在。’ 我听出,他的话中早已对靖国绝望,也已对我父皇绝望。 这是大不敬之罪,这是赤果果的蔑视皇权,但我却愤怒不起来,也无从反驳。 那一日,我已彻底知晓,李慕根本不在乎什么功名利禄,或者说从他未把自己当做一个剑客。 或许,曾经的他想当国士,想以一腔热血报效国家,甚至曾为之努力过,但最终却发现……这腐朽的王朝,倒塌之势已不可阻挡,蜀中家乡,也必然尽是埋骨之地。 酒逢知己千杯少,我忘了自己的身份,只与他天南海北地聊了很久。 一日之言,竟比我过去十八年说得还多。 在宫中,我确实不知道该与谁交流。后宫中那些女人,巴不得我早点死;父皇的身份又太高了,能言,却不能多言;宫中那些兄长姊妹,虽都有血缘,可却私下交往保持克制,保持距离,否则一个不好,便有暗中结党之嫌。 临行前,李慕已有十分酒醉,但他却突然从怀中掏出用手帕包裹的桃花糕,轻声与我说:‘我……赶路多日,盘缠都已用光,别无他物,只能将这家乡的桃糕赠予公主。安平……安平,岁岁安平,也愿天下安平。’ 我自觉将身份隐藏得很好,但还是被他一眼看破。 是啊,我很少离开宫中,总是把人想得很简单,自觉穿上普通的衣裙,再说两句江湖之言,便可伪装成这酒肆内的一员。殊不知,我腰间的玉佩流苏,身后侍奉的婢女,酒肆外暗中保护的禁军,都早已将我‘出卖’。 我接过桃糕,竟当众轻咬了一口:‘好甜。’ ‘桃糕是天下一等一的糕点。’李慕盯着我的脸颊,盯着我头冠上的玉簪,毫无避讳地说道:‘美人如玉,才色双绝,安平也是天下一等一的奇女子啊。’ 我瞧着他酒醉的脸颊,竟也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若我要你出仕,你愿意嘛?’ 这话一出,我感觉自己整面脸颊都燥热了起来。 我可是一国的长公主啊,我怎可失了仪态,忘了礼节,竟像普通女子一样……在委婉的表露心意?! 我记不得他的回应了,只逃跑似的离开了酒肆。 …… 那日分别,我便知晓自己对他倾心了,也知晓……他那日毫无避讳的话语,究竟是何用意。 我没去想自己能与他的‘交集’走到哪一步,但我欣赏他的才华,也心疼他胸中的积郁之情。 十八年来,我第一次向父皇举荐名士。 可一心求得长生的父皇,对李慕却没有欣赏,他只淡淡地说,李慕一商贾之子,出身低贱,人到京都,竟未敢应战,实乃沽名钓誉之辈。 我不敢反驳,只作撒娇任性之态,恳请朝廷启用李慕。 父皇对我还算偏爱,只无奈地回:‘去青州上虞县,当一县令吧。此官职,配他的才华已是绰绰有余了。’ 这话一出,我便不可再言。 两月后,李慕返回家乡,兑现诺言。 信中,他告知我,许老狗临死之前,喝了松液酒,气若游丝地说:‘这确是稀松平常的劣酒,但还有儿时的味道……!’ 酒喝了,人死了,李慕也赢了赌约。 再过一月,去上虞县的调令,传到了青莲乡。 李慕本想推诿拒绝,却正好收到我的来信。 信中无字,只有他那天盯着看的一根玉簪。 那是我母后生前赐予我的,一直是我心爱之物。我赠予他,希望他能出仕,一步一个脚印地展露才华。 李慕与我回信,只有八个字:‘天下安平,只为安平。’ 我收到回信,心中欣喜,竟一连几日都未睡好。 …… 往后,又过了三年时光。 在这期间,我未曾见过李慕,但与他书信频繁,几乎每月都有一两封。 信中,他说了很多在上虞县发生的趣事和见闻,也曾因县中政事,与我争论,与我喋喋不休。 第(1/3)页